弹吉他的文艺青年,只能忍这么多年,又不好向一个女孩子发脾气,只能转而向他倾诉、发疯。哦,李青燃,倾诉、发疯,关他什么事?邱叙只感触到了游鸿钰的过人之处。
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人。
交往以后,邱叙只见过一次她悲伤的哭泣,他能确定,就是因为听到他和妈妈打电话。
现在,他很快就搞清楚了:就像自己和邱书文貌合神离的父子关系一样,她和自己妈妈的关系也很奇怪。
但他俩会是同一种小孩。永远告诉长辈,自己爸爸和妈妈都爱。乖小孩,长大也如此。
他们永远没有一句怨言,何况他们的父母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。真要有,邱叙的青春期,会因为父母不停地夸奖自己考得好,突然就考得很糟糕;游鸿钰这个“社交小能手”,在考上大学以后,某次又要充当父母沟通桥梁的时候,和父母甩一句,这是你们俩的事,建议你俩说,不要和我说。
所以,对父母养育出现的错误,他们也照单全收。邱叙自认没朋友,互联网就是他的朋友,他过于活用屏蔽功能,屏蔽着每一个张口闭口有毒父母的人,他屏蔽着每一个他觉得无关的人的情绪;游鸿钰会从好朋友的口里,听到好朋友早年见过,给她印象很好,也为好朋友做过好事的同龄人,背后其实有个糟糕的家庭。游鸿钰刚开始听,就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有点什么相关的小小的人脉。不过这次她耳朵里的故事讲述者,讲述方式更直截一些,“拿铁饭碗,不过是烂人的爸;不会离开烂人,也没办法自食其力的妈。”游鸿钰听完了,开始向对方感慨,“能自己离开父母老死也要说‘落叶归根’的重山,养活自己,已经很厉害了。”然后游鸿钰会询问对方的具体职能岗位,尽量帮他们问问自己的朋友,为他们后续求职寻找帮助。
游鸿钰觉得,现在的邱叙给她的感觉,有点儿奇怪。安全,可靠,高大又诡异。
他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颊,她身体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,躲了以后,她自己才反应过来。
邱叙低声问她:“小狗为什么哭泣。”声音温和,平静。几乎没什么感情。
“我很抱歉……”她擦了擦眼泪,邱叙继续往前,把她堵到了冰箱。
她的头快撞到了冰箱贴。他伸手垫了下她的后脑勺,她眼睛似乎往他抬起的手下看,要走的感觉。
她身体本能反应就是想走。
但很快,邱叙的表情又变得很悲伤。
“你不用抱歉。”他的手收回了,开始低下头,说话柔和地,开始哄她。
游鸿钰看了下邱叙的眼睛,思考某些相似性。
那就是几乎没什么情绪的。又不是冷漠,也不是愚钝。
她是近乎以一种别扭的感觉和他拥抱的,和他说:“反正我妈妈从没做过家务,我试过理解我妈妈,和她说话,但是她真的,从来不理我,试过好多次……”
可是妈妈已经去世了。母亲有个好像很了不得的爹,母亲挂个闲职工作,左右有和她一起从小长到大,支持她却始终了解不了她的兄弟姐妹,工作家务全部包揽的丈夫。妈妈很奇怪。这就是游鸿钰对过去的见解。没什么社会地位的家庭妇女都羡慕母亲,游鸿钰永远都觉得母亲活在一片茫然里。游鸿钰也渐渐知道,妈妈是一个没什么情绪的人。
邱叙闭了下眼,不确定她这句话有什么深意,是不是要牵涉到她外公那边,立即打断:“不是你的错。”
游鸿钰忽然有一点讨厌邱叙了。
那种仇恨过于抽象了,使得她近乎颤栗于自己的扭曲。她年少的时候,因为这样的仇恨,不断欣赏着杨兆楷辰的崩溃,直到他完全没办法比过自己。其实,强烈的负面情绪从来不会是长期学习进步的动力,热爱学习本身才是。所以杨兆楷辰的崩溃,必然是抑郁式的。人比人得死,货比货得丢。
而邱叙曾毫不吝啬地表扬她,早走出杨兆那条路了。
很快,她变得理智一些了,以认真又执拗的语气,问:“你不想尝尝我的厨艺吗?”
邱叙愣了下,笑了。先点了下头,才说:“想的。”想了想他又说,“偶尔,周末,就够了。”
她也没告诉他,她的妈妈结扎过。
邱叙也没告诉她,姜明珊生自己的时候,让邱书文陪产,咬了邱书文胳膊牙印。“很难消下去。”有个长辈对这么邱叙说。邱叙不懂,跑去问邱书文。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,展示出这道牙印,以某种勋章的语气,看起来精神矍铄。邱叙后来亲自在产房门口,见过三姨夫(姜明珊的妹妹的丈夫)手臂上的牙印。那年邱书文五岁,富余想象力的内心,自此开启了漫无边际的“恐惧母亲”。
他很喜欢和游鸿钰的交流方式,她不会让自己看不懂。她还会引导自己,又充满耐心。她的关注和其他人的都不太一样,她从来不会嘲笑自己。他是有些感性,富余想象,游鸿钰能很正确地,把他当做一个感性的男人来看待。
他内心还充满了很多活力,想向她展示,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服从她,毫无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