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前所未有地,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可悲。
说起宋远洋的人生,他的前半生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。挫折虽然有,但基本上都是一些小浪花,不值一提,偏偏在简安那里摔了个大跟头——被戴了一顶浓绿浓绿的帽子。
至今他都没有告诉亲朋,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戴了绿帽已经足够耻辱,何况他的父母本来就不看好他和简安,关爱他的亲朋都觉得是简安配不上宋远洋,只是他们都尊重他,连带着也愿意给简安几分薄面,没有将那些明着的话说出口,只是那些偏见都藏在他们的眼神里。
社会人是惯于隐藏的,他父母自诩高级知识分子,也经常将尊重孩子挂在嘴边,于是他们只委婉提过,觉得他们两个不合适。是宋远洋固执,没有与简安分手——因为那些偏见,他竟然更怜爱她了,想着她被人看不起,他就应当更爱她。在这件事上他难得出现了叛逆的苗头,父母越发不赞成,他就越想求个圆满。他表现出强烈的坚定,做父母的也不好再说什么——尊重孩子是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,总不好撕下自己的脸面。何况为了这件事与儿子闹翻不值得,宋远洋从小到大都叫他们满意,他辞了稳定的工作和朋友合伙创业是后来的事,当时也只有他铆足了劲想和简安在一起这桩事让他的父母觉得不顺,其他时候,他总是别人家口中的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他既拿出一定要同简安在一起的架势,还容不得旁人说她一句坏话,做父母的也就仁慈地将他们的怜悯收在眼睛里——只要简安够贤惠,够老实,肯和宋远洋好好过日子,那么这日子也就过下去了,他们没什么好反对的。
谁想到就出了这么档子事。
不过直到现在,宋远洋都没说实情,甚至连和简安分手都没怎么和家里提起。
他好像过上两种生活。一种生活里,事业顺利,恋情也稳定,他的简安还在,只是有诸多缘由,她才许久没有出现。有那么几次,连宋母都问起来,简安最近如何,为什么没有出现,宋远洋找了理由含糊搪塞过去——连挑剔的宋母都已经开始习惯简安的存在。
宋远洋创业以后需要频繁出差,家里有需要他的时候,简安答应了他过去帮忙。有一次宋母动了一场小手术,需要住院,那时候宋远洋和宋父都不在当地,宋远洋托简安去看,简安答应下来,请了假去照顾。照顾的活大部分是护工做的,简安的作用是陪伴,兼监督——帮宋远洋和宋父看牢护工,他们生怕护工不老实,会欺负了宋母。
那次以后宋母开了金口:“小简人还不错,做事还算有条理。”
宋母住院,宋家的好多亲戚都来探看,头两天是简安陪着宋母应酬的。宋家亲戚人多,人多了就爱聊各自的生活,聊多了那些话题里就藏着暗暗的攀比。宋家人习惯了攀比。宋远洋小学起三好生拿到手软,亲戚的孩子却不是个个会读书,但念书时可以光比成绩,等到大了工作了能比的领域就多了去了。学历比不上,那就拿能挣钱来凑。比这些还不够,孩子们已经都已长大,婚恋也成了一个可以攀比的项目。学历挣钱都比不了的时候,就轮到他们抬出小孩的伴侣——嫁得好或者娶得好,尤其家里有儿子的,硬性条件更容易比出个所以然——简安相貌平平无奇,学历也平平无奇,那些亲戚的儿媳们多数样貌出色学历也出色,简安的条件在其中自然算是拿不出手,虽然还不算末尾,但离末尾也挺近。
那几天来了好些亲戚长辈,同宋母聊天,说起近况,不是这家结了婚正在备孕,就是那家了生了孙辈,孙子孙女,外孙外孙女,有些家里生完了一个还不够,说是独生子女一个人长大太寂寞,所以准备让家里的媳妇再生一个作伴。那些人口气闲闲,像要个小孩不是什么难事,确实是,毕竟小孩不是由他们来生。简安在旁边听着,满腹的吐糟,还得接收来自宋母责怪的眼神。当着外人宋母自然是笑呵呵的,只说到宋远洋和简安,偶尔眼神落在简安身上,慈爱中一根绵绵的针扎过来——宋远洋近三十了还没结婚,宋母只能认定是简安的错。要不是简安一直吊着她儿子,以她儿子的条件,还能蹉跎着蹉跎着眼看着就迈进三十大关?
简安自然接收到了讯号,但装傻充愣是她的强项。那绵绵的针刺过来,她假装不明白就是了。是以宋家的亲戚和宋母聊得欢快,简安只在该应和的时候应和,该装傻的时候,她就装傻。这件事她没告诉宋远洋,没别的原因,就是觉得没有必要。告诉他做什么?她的确没有结婚的念头,要真说出来两人还要认真讨论起来,倒显得是她急着和宋远洋结婚似的。
那两天下来,宋家的亲戚对简安普遍的印象是——很安静,很乖。亲戚来探看,除却客套地招待,简安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一旁静静地听。倘若有人有心留意,会发现她好几次眼角有泪花。那是打哈欠打的。但她不能当着一群人打,只好把哈欠压在胸口。那泪花就是嫌无聊憋的。然而那群人忙着高谈阔论,简安的作用就是充当一个不打扰的花瓶。虽说以她的容姿来说,称作花瓶也只能说是勉强,可能花瓶还嫌她不够资格。但她的作用也就是这样了。站在一旁安静地倾听,在少见的快要冷场的时候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