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腥血亦如火烧一般地在喉间漫开,又被他咽了回去。
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,顾昔潮拄着刀强撑起身,黯淡的黑眸里,烈焰重燃。
今夜,他还不能死。
他要去救她。
相拥
沈今鸾立在毡帐白顶之上, 俯瞰高原之下,心思不定。
云州这片土地上,有太多的亡灵。
自从她这一个孤魂踏入牙帐起, 就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鬼气。好像来到一处古战场,死尸无人收,魂魄无人问。
那一夜公主寿宴,北狄牙帐歌舞升平, 在她看来, 早已是血腥炼狱。
无数浑浊的魂魄飘荡在半空中, 连绵成片,时隐时现, 像是一阵骤起的雨雾,又像无依的枯叶。
他们大多来去无踪,不言不语, 十五年以来早已没了人的意识。
沈今鸾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扫过去。
他们也曾是谁人的父母, 谁人的兄弟姐妹,谁人的至亲至爱。而今,残存的魂魄散落在被敌军侵占的故土, 因心有执念, 多少年在此地盘桓不去。
她还找到一群新鬼。
她们刚死不久, 尚还能人语。
都是被白绫缢死的少女。刚死的, 头颅还歪歪斜斜, 舌头外露忘了收回。颈上发青,一个个都系着一截断裂的白绫。
她们有她耳熟能详的名字,或许是童年街角处磨石匠的女儿, 抑或是父兄军中的家眷。
这一回,她要把她们都带回去。沈今鸾心道。
遥夜里, 山脚下的云州城渐渐起了嚣声。
沈今鸾看成一队又一队的北狄兵收到指令离开牙帐,奔向云州城内镇压。
她和顾昔潮谋划,应是成了。
今夜牙帐所有云州旧民,无论人鬼,都应该安然逃脱牙帐。
可是,她的心底浮动着有一片沸腾的海,无法停息。
她不想就这么离开牙帐。
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叫。
沈今鸾侧目回望,只见一缕白绫在风中乱飞。个头娇小的女鬼不过十岁出头,飘都飘不稳,朝她跌跌撞撞飞来。
“发生何事?”她问道。
那女鬼指了指远方,凄声道:
“芸娘、芸娘又被可汗的人带走了!”
一听到“可汗”二字,所有鬼魂面色一变,惶惶飘荡,甚至有后退数十步的。
好像被带走的人就是她们自己。即便死了,往日的梦魇还是阴魂不散。
就怕又被他捉住,就怕又走不了了。
她们都在等沈今鸾做出决断。明显感到,她的气场变了,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阴寒如铁。
沈今鸾攥紧了袖口。
她作为沈家后人,对云州,对云州所有百姓的命负有责任。
当年她父兄没能救下的人,她自然要救。
当年云州陷落之仇,正好也要一起报了。
芸娘这一被夺,正好终止了她的犹豫。
“铁勒腾在哪儿?”沈今鸾忽然出声,像是一早就作出了决断。
所有女鬼都不吱声了。年纪小的,魂魄还瑟瑟发抖起来。她们都怕极了铁勒腾。
“跟我走。”她低喝一声。
巨大的威压之下,众鬼不由自主地伏了伏身,几乎要朝她叩拜。无端的就是有震动魂魄的力量,好像她们都该向她臣服。